长篇一 在暴风雨的夜里
长篇一 在暴风雨的夜里
In stormy night


 

 

医生张崇

 




我在农场四队大田班的时候,曾经先后来过三个下放干部,范世春,王白川和张崇,我们常常在风雪迷漫 的大草原上舞着铁镐刨肥,不过我与范世春和张崇一起工作的时间不长,他们后来都调到新成立的一队去 了。以后我们只是在食堂吃饭时偶而遇到,遇到了也只是一檫而过,为免嫌疑,招呼都是不打的。应该说 我们交情不深。 张崇长得高大,来的时候四十多岁,长得高大英俊,像外国人。他有一半俄罗斯的血统, 是混血儿。他的 罪名是现刑反革命,罪行是阶级报复,他是医生,将一个革命干部的家属看死了,因为他原来是国民党军队 中的军医投诚过来的,历史不干净,很容易让人认为是故意的,这是人命官司,但又无法落实,所以就以 反革命罪送到农场改造来了。 非常凑巧,队里的车启轲师傅原来与张崇在一个部队待过,他告诉我们,别看张崇现在这个样子,十年前, 他穿着少校的军服,与苏联专家在舞场一起翩翩起舞,那种潇洒和颖脱令全场人肃然起敬。以后我每次见 到张崇就想象着他穿着少校军服翩翩起舞的样子,但是,看到他一身油腻和破洞的落魄相,怎么也无法联 系起来。 72年我调到大庆去后再也没有见过张崇,直到毛泽东死后,我想是77年左右,我的儿子三岁时我见到了他。 那时候大庆生活非常苦,得肝炎的人非常多,我儿子经丈母娘医生诊断也得了肝炎,要我们去大庆第二医 院,也就是传染病医院去治疗。我抱着儿子去了,到了那里我愁坏了,因为排队的人长得像长龙,加上那 时候大庆后门盛行,排在这里的人都是没有办法的人,能看到医生的可能很小。不过像我这样的小技术员, 到哪里去走后门呢? 正在发愁,我看到了从走廊里面走出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戴着医生的帽子,身材高大,俄罗斯的脸,我突 然呆住了,那不是张崇吗?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崇也好像认出我了,他停了一下,然后坚定地向我 走过来了。 走到我面前,他说,这不是小黄吗? 我说是的。 他问,看病来了吗, 我说是的,人太多了,挂不上号。 他做了个手势说,跟我来。 我跟着他走到一个办公室前面,上面挂的是主治医生的牌子,我们进去了,这时我才注意到他已经老多了, 两鬓都已苍白,是的我已经三十多岁,他应该有六十多了。看到我他显然非常激动和高兴,我听到他对护士 和等着的病人说,都出去,都出去,他们以为他疯了,他指着我说,我今天谁的病都不看了,只给他看病,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感到眼睛热乎乎的。 将所有人都轰出去后,他将门关上,非常仔细地问了我现在的情况,并且超认真的看了我儿子的病,在整个 会见的时候,他不断重复说一句话: 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心里高兴,我心里高兴。 我知道他在不断回忆,在农场那个蓬着乱发,穿着满是窟窿的衣服,在冰雪覆盖的荒原上顶着北风行走的 我的样子。 他将我送到医院门口,眼睛中露出慈祥和喜悦的光辉。在回家的路上,我也不断地想着他的样子: 他现在穿着医生诊服的样子; 他在农场穿着褴缕油腻劳动服的样子; 和那个我从来没有见到的,穿着少校军服翩翩起舞的样子。 (写于2017/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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